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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ONE

如果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薇菡生气地坐在地板上,亚麻色的卷发乱蓬蓬的像稻草,身上胡乱地套着印着Hello Kitty的白色棉质睡衣,胸口还残留着早餐时不小心沾上的果酱。整整三个小时,薇菡都保持着同一个倔强的姿势,手抱膝盖,眼睛盯着衣架上的衬衫狠狠地看,仿佛那就是穿着斜纹衫的方舒。

方舒说薇菡越来越像个欧巴桑,整天就知道唠唠叨叨,还什么都不会做。薇菡就不说话了,等着方舒像以前一样乖乖地捧着玫瑰来道歉,薇菡甚至想好了他说宝贝对不起时,她应该摆出怎样骄傲的姿势,再狠狠地扑过去掐他的手臂,捶他的胸口,并罚他背她上十七楼。可是薇菡眼巴巴地等到双腿都麻木了,偷偷回头看方舒,他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杂志,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地落下去,薇菡感到一阵寒意从身体下面传来,地板那么凉,方舒居然都不心疼一下。结婚才半年,方舒就从那么体贴的男人变得这样麻木不仁。薇菡恨恨地站了起来:“方舒,算你狠!”她饿了,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却找不到一点吃的。平时只要她饿了,爱吃的东西都会出现在手边。而此刻,沙发上的方舒放下杂志,打开了电视,并不看她。

薇菡在冰箱里找到几个鸡蛋、一个发蔫的西红柿,硬着头皮钻进了厨房,笨拙地把油倒进冒着青烟的锅里,然后学着方舒的样子把鸡蛋往锅边一磕,黄黄白白的鸡蛋流了满地。薇菡忙着收拾脏乱的地面,油锅里又冒起烟,她急忙用手去端,却不小心碰到了滚热的锅,薇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方舒吓了一跳,然而他终究没有站起身来。

薇菡红着双眼,抚摸着烫起一块红肿的手,从厨房里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可是,那个男人,一眼都没有看她。“砰”地一声,薇菡狠狠地关上了卧室的门,眼泪汩汩而下。

TWO

结婚以前,方舒是多么好的男人。

薇菡认识方舒,是在一次野外生存旅行中,方舒是那次旅行的组织者。薇菡从小家境优越,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靠慵懒的文笔和怡然自得的小资情调给女性杂志写一些情感小文,也能生活得有滋有味。可是这次被薇菡当作休闲的旅行,让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吃尽了苦头。

荒凉的野外,只有一行人在负重跋涉,薇菡白皙的脚底磨起了血泡,脸被焦灼的阳光烤得生疼,背上沉重的背包里有沉甸甸的防晒霜、爽肤水,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坐在草地上哭了出来。而这时候,方舒像救星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轻轻地给她溃烂的脚掌擦红药水,给她好吃的牛肉干,背着她行走在山间,幸福甜蜜就这样荡漾开来。

徒步旅行回来,他们陷入了热恋。

方舒那么宠爱她,总是喜欢环抱着她,用下巴轻轻地摩挲她柔软的头发说:“宝贝,我要一辈子照顾你,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 她不会做饭,他做好了端到她的面前,她不会洗衣服,他就卷起袖子包揽一切,就连薇菡的内衣,都是方舒动手来洗。结婚半年里,方舒每天下班回来就一头扎进厨房,薇菡任性得像个孩子,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方舒的爱,甚至连情感小文也不再写了,在方舒的保护下,薇菡一切都不用担忧。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方舒变了,晚上,他不再准备热牛奶、暖手袋,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垫上,呼呼大睡。有一天,薇菡和女友逛街时,甚至发现打开的皮夹里不再有方舒定期塞进去的百元大钞。那一刻,薇菡的震惊是从未有过的。

回到家,薇菡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哭了,一面哭,一面胡思乱想,方舒不爱自己了吗?他有了外遇?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冷漠过呀。想来想去,薇菡觉得方舒之所以对自己这样,一定是对别人动心了。薇菡感到自己的心重重地往下坠,她是谁?她要抢方舒?……门外传来脚步声,薇菡慌乱地一跃扑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脸,还使劲地抹了两把,不想让方舒发现自己的眼泪。

方舒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子,薇菡闭上眼睛装睡。过了许久,她听见“嘟嘟”的手机按键声,方舒在发短信。薇菡有些慌了,不会是他们在短信传情吧。方舒终于放下手机,薇菡期待他来吻她,这样她就有理由和他和好。

可是等了很久,薇菡听见轻微的鼾声,方舒睡着了。

SHREE

薇菡一夜未眠,她辗转反侧地想一些问题,凭心而论,方舒是个好男人,高大英俊,体贴周到,事业有成。什么事都迁就她,就连她不想生孩子,他也默许了。薇菡不是会大吵大闹的女人,她一边流泪一边想,美好的婚姻出了问题,那一定不是某个人单方面的过错,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联想到方舒现在常常说她什么都不会做,是不是自己的过度依赖让他厌倦了?薇菡决定要改变自己。

早上,方舒一睁眼,就听见厨房里惊天动地的响声,他急忙穿上衣服去看,只见调料瓶掉在地上,操作台上一片狼藉,薇菡正在手忙脚乱地做早饭。方舒想上前帮忙,却被薇菡一把推出来,她说,以后我来做饭。

早餐端上来,方舒看见煎得焦黑的鸡蛋中还夹着蛋壳,他尝一口,看向旁边的薇菡,她兴奋地搓着手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他赶紧说好吃。她为他泡的牛奶,稠得像米糊。方舒出门的时候,薇菡第一次体贴地为他打领带,笨手笨脚地使劲一抽,差点把他勒死,可是方舒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出了门。

下班回到家,方舒看见平时穿着睡衣等他回来做饭的薇菡,居然穿上他出差给她带回的粉蓝色风衣,亚麻色的卷发精心吹过,还化了淡妆,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润。她拉着他一路到餐厅,看见满满一桌看不出原材料的菜,她勤快地给他盛饭、夹菜。虽然饭菜的味道着实奇怪,可是方舒看着薇菡的笑脸,很快将一桌子菜风卷残云般消灭掉,眼中却泛起泪花。

方舒去洗澡了,薇菡又偷偷翻看方舒的手机,果然有陌生的号码。她努力地控制自己。薇菡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写过那么多的爱情故事,她知道毕竟方舒还没有接受那个女人,所以自己不要和他争吵。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无可挑剔,重新独占丈夫的心,把那个女人赶出去。

深夜,方舒睡着的时候,薇菡又打开电脑开始写字。如果有一天真的和方舒分手,那么,也要靠稿费养活自己。虽然这个想法让薇菡一阵伤心,可她必须这么做。

两个月以后,薇菡已经像变了个人一样,能干而独立。可是方舒却渐渐精神恍惚,时常咳嗽,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发出长长的叹息。薇菡很惶恐,她已经很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了,他是怎么了?

FORH

这天夜里,方舒没有回来,薇菡一遍遍地拨他的电话,却总是暂时无法接通。薇菡感到害怕,在家里胡乱地收拾东西,直到在抽屉的底层发现了方舒的体检报告。她擦了擦眼泪,翻开一看,如遭雷击。原来,上一次单位的例行体检中,方舒被查出左肺有一团阴影。

薇菡不停地流泪,她抚摸着他们的结婚照,他那么年轻,他说他要照顾自己一辈子,怎么就会这样?薇菡感到冷,她紧紧地抱着胳膊,蜷缩在墙角。

喝得醉醺醺的方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三点了,他推开门,就有一双纤细的手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僵直了。

方舒无声地哭泣起来,终于说:“对不起,我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我看见体检报告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的宝贝。我发誓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可是那一刻我突然醒悟了,我一直宠着你,溺爱着你,你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照顾自己,不能养活自己,像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离开了我,你甚至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如果我走了,你要怎么办?”于是他刻意地疏远,就是想让薇菡在孤立无助中激起斗志,让她在以后的生活中变得坚强。他甚至悄悄立了遗嘱,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薇菡……

薇菡抱着方舒,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阳光明媚的日子,薇菡牵着方舒的手,在医院等待复查的结果。医生神情凝重地走出来,情况并没有因为薇菡真心的祈祷而出现转机,方舒被确诊为肺癌,医生说是初期,先做手术,然后大剂量的药物治疗再配合化疗,病情还有转机。

生命中的不幸可能会在人们毫无防备的时候到来,而让薇菡震惊和动容的,是方舒在面临不幸时的从容和镇定,是他对自己今后生活的安排和鼓励,是他对自己那么隐忍那么厚重的爱。

他们拥抱着哭泣,薇菡始终紧紧抓着方舒颤抖的手。薇菡已经不再是那个孩子一般的女人,此刻,她是丈夫的依靠,支撑着他。她相信,不论是方舒还是生活,只要努力争取,一定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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