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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奇的怪人

城里的杨大爷,人们看见他总要议论几句,说这个人怎么怎么样,大都说的是他工作、处事、对人的一些事,令人感觉不可思议。

出奇的怪人

他叫杨青柏,年过古稀,是个退休干部,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经常光头光脑,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眉毛总是向上杨起,有点开心的意味,他的微笑和脸上的表情显得和谐一致,从相貌上看他是一个易于亲近的人,人们当面叫他杨老革命,背地里却说他是古庙上立的旗杆——古怪,是个古怪得出奇的人。为什么人们要这样说他,引起了我想了解他的兴趣,我便从多方面打听他的古怪事儿。究竟他有多古怪,且听我慢慢道来。

杨大爷出生在农村的贫穷家庭,脑瓜聪明,小时没钱读书,他在教室外旁听,解放后他读中学没毕业,就参加了革命。退休前两年,机关新修了一幢住宅楼,领导和职工都说,无论如何都要分给他一套。他说,领导和同志们关照,我表示感谢,但这房子我坚决不要,我请求把分给我这套新房与住在城郊的老施同志掉换,我就喜欢住他那样的旧房,那样的房空气好住起舒服,那老施也求之不得,结果他就换到了现住的这幢楼来,我早就想换新楼房,就是没有他这样的条件,他有这个条件,却偏不要,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有一天,我借故有事找他,走进他的家中,在屋里走了一圈,屋里显得有些昏暗,墙壁上的石灰有些脱落,客厅里只有那幅比较醒目的“吃亏是福”的字画,看起还顺眼,其它的摆设不堪入目,一张破旧的方桌算是餐桌,四把木椅,算是就餐的桌椅,一张旧条桌是他的写字桌,上面还放着一台黑白电视机,一个小方橙子当茶几。上面摆了几个玻璃杯。在他的卧室,他看到我的眼睛久久地停留在他的床上,他对我说,这床是我丈母娘传下来的木架子床,算是个古董,睡起舒服。床上没有床垫,被单下面垫的是稻草,他说这比时兴的床垫好得多,睡觉很舒服。

家里的生活用具,还是六七十年代的东西,没有沙发、彩电、空调,坐的是几把木椅、藤椅,看不到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就只有已经用了十多年的半自动洗衣机,厨房里没有天燃气炉灶,只有一个电饭煲煮饭,炒菜用的是蜂窝煤炉,卫生间里也没有热水器,自己用一个铁桶做了一个淋浴器,用锅烧热水倒进去洗澡,看到的人心里都感到可笑,问他城里普遍安装天燃气设备时,为什么不安装,他说花钱多,没有必要。

他和老伴每月工资收入八千多元,每月生活开支不到一千元,生活过得非常简朴,很少看到他买鸡鸭鱼兔。他吃的蔬菜,大多是他自己在屋顶上自己种的菜,即使到农贸市场买菜,也是白菜萝卜之类的大路菜,熟人遇到问他,为啥买些这样的蔬菜,他说:我是吃糠咽菜长大的,我就习惯吃这些东西,老伴想买鸭吃,他说鸭子骨头多,没吃头,想买鱼吃,他说鱼刺多,他总要想出各种理由来阻止购买。他在外面对吃喝也丝毫无兴趣,别人请他吃饭,他撒谎说,真对不起我的肠胃不好,一句话就推辞了。单位请他吃饭,他说,哎呀,今天家里有事,我只有请假了!

他身为公务员退休干部,穿的衣服都是人们看不起眼的,经常看到他穿在身上的是老蓝布的中山服,不像有些人经常换新的时时髦的西服,儿女给他买的高档衣服,他不是送了人就是放在箱子里,他说没烂的旧衣服不穿太可惜。

他出门十里八里,都走路不坐车,在城里有好几次,他坐三轮车,给了钱却不坐车,跟着车夫拉着空车一路走,边走路边聊天,说车夫太辛苦。外出远门他一般不坐公车,他说一个人坐小车太浪费,坐公共汽车花钱少又舒服。

他的家庭和衣食住行,硬是与一般人不同,真好像有些古怪,他完全不像一个老干部的样子,这时我才真正相信一些熟悉人介绍他的情况,每当提起他,都说,他这个人呀,从年轻到老一直与众不同,他有钱不用,有好衣服不穿,能过好生活不过,能为亲友办的事不办,人们都说他古怪得出奇,我才心服口服了。

杨青柏当县委办公室主任多年,他的一位老同事说,杨主任这个人,文化程度不高,知识却很丰富,说话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工作总比同事做得细做得多,在工作单位处理的好多事,都好像与同事不合拍,说他是格外一条经,不合众、不随大流。

他的亲友说,要求他办点私事,就好比三十晚上看月亮—根本不可能。他的妹妹在一个边远山乡工作,人们说凭她哥哥的关系,调动到好地方好工作,不费吹灰之力,他的父母叫他想法把他妹妹调进城,或者调到条件好的平坝地区工作。他的母亲甚至喊到他说,叫你帮妹妹调动一下工作就这么难,是不是要我下跪向你求情?他断然拒绝说,妈,你不管怎样逼我,我都不能徇私做这个事,再说一个二个都不到艰苦地方去,那里还有谁去工作,她在那里工作比受苦的农民好得多。有一次组织部的同志来说,你妹妹在那里工作多年,还是动一动好,言下之意他明白,他说,在一地工作多年不只她一个,我不同意她调,结果他妹妹一直在那里工作到退休。

他的儿子大学生毕业前,党委书记说可考虑安排到政府机关工作,他却不领情,叫他儿子去了深圳打工,他的侄儿高考没有录取,想到他的亲叔父,专门来求他安排到机关工作,一般人猜也猜不出他会那样,他板起一张脸说,你知道我的三个儿女,没有一个是我通关系安排的,也没有一个安排到机关,我没有自己安排工作的权力,你想进机关,我还是没有权力,你也不一定是那块料,你真要我安排,我有几个砖瓦工朋友,就安排你去学砖瓦工!他侄儿听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气之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对亲人求他办事,是那么无情,可他对非亲非故的人则显得十分的有情,有一天,他在南正街道了解情况,遇到一个姓张的老人,走进她的屋内,看到他的屋难遮风雨,棉被破烂不堪,问清原因,老人的儿子儿媳先后因病死亡,留下一个孙子没有文化找不到工作。事后,他找镇政府给她安排了新的住房,给她的孙子安排了职业,还把自己的好棉被送了一床给她,隔三差五还去帮她买油盐酱醋,嘘寒问暖,对她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亲。

他自己的私事从不与公家沾边,有一次,他的爱人病了要去市里就医,正好单位的小车也有公差去市里,讲好顺便搭车去,第二天出发前,小车司机左等右等,都不见他陪着爱人来,最后他来跟小车司机表示歉意说,他给她买公共汽车票走了。小车司机说,我硬是把你没办法了,你叫我说什么好?

在农业学大塞那几年,生活紧张,猪肉定量,凭证供应,人们看到别人买肉,都会流口水,那年,县里选派了十多名干部组成工作队驻在光明公社,他是其中的负责人之一,当年临近春节时,公社领导说他们辛苦一年,决定屠宰一头肥猪,给每个队员送十斤,当时工作队里的人,都同意给钱要肉,他把钱给了,最后却把肉拿去送给了两户最贫困的社员,过后一些队员知道了,说他这样做是光彩了,让他们就难堪了!

他对财物一贯公私分明,到一些机关、单位开会,送给他的提包、本本、钢笔、茶盅之类的东西,一般人认为是发给个人的都会拿回家,他却交给本机关公用。他曾多次家评为先进工作者,组织上给他发奖金,他都交到单位,说这是大家的功劳,坚持平均发给本单位的每个人。

有一次,他的堂妹夫从农村给他送来一只自己养的土鸡,他不要人家进门,马起一张脸,没有丝毫笑容,毫不客气地说,谁叫你来这一套!你不捉鸡来,我还可以让你进屋坐一下,现在你必须立马拿回去!弄得人家十分难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堂妹夫对人说,,我给他送鸡不是想求他办什么事,只是想亲戚还是走动走动好,想不到他硬是屋顶上开门—六亲不认!

有的官员,把祝寿、和红白喜事当作捞钱的好机会,大操大办请客送礼,他家却从未办过一次,他从来不过生日,我们当地的习惯,每逢十的大生都要大张旗鼓的庆祝,他每逢大生,总是东藏西躲,不要别人给他做生。他说:祝寿麻烦、花钱费事,劳累不堪。他五十大寿那一天,单位同事和很多亲朋好友去他家,只见他的门反锁,找不到他一家人的人影,弄得那么多人都扫兴而归。后来有人问他,那一天去那里了,他说,头天我就带着一家人,到了乡下的亲戚家,去过了一个清清静静的生日人们说,他对小财小物可能是那样不动心,大财大物可能就不一定,人没有贪心,鬼也不相信,说来也巧,在走后门成风那几年,红阳镇有个叫谢达成的人,想走后门把他儿子安排到他手下当秘书,通过他的内弟关系,把十万元的红包送到了他家里,说这是只有天知、地知的事,绝对不会出问题。内弟把红包送给他时,他大骂内弟,说这是犯罪的事,必须马上退回去,当时就买了到红阳镇的车票,叫他内弟把钱送还给了谢达成,说要是再送他就要犯行贿罪!

杨青柏有三个儿女,各自都有幸福的家庭,家家都很富裕,他的老伴儿去世后,女儿叫他住一起,他不同意,儿子叫他一起住,他也不同意,偏偏要他一个人独居独立。他的吃穿用,比退休前还节俭,总是要把一个钱当几个钱用,从没见他茶馆进酒馆出,也没见他到菜市场买鸡鸭鱼兔,经常吃的是粗茶淡饭,人们都估计他存了不少的钱,有些亲友想方设法编条子向他借钱,他说自己根本没有存款。

有人见他经常往乡下跑,怀疑他是不是在乡下找了老伴儿,把钱花到那方面去了。他的一个亲戚跟踪他几次下乡,找到他去的那个农民家,最后一打听,那一家曾经是他下乡的住户,是一个有名的贫困户,有个儿子没钱上学读书,他每次去都是送钱去,帮助那一家的儿子上学。还有他的邻居张大爷的孙女桂芳,虽然家庭条件差,学习却很努力,他把她当自己的亲孙女一样喜爱,经常给她拿零用钱,桂芳高三毕业考上了大学,入学前,他竟送了一万元钱,叫她把钱拿去买一台电脑。亲友们晓得了说他,自己的亲友不帮,偏偏要去帮非亲非故的贫困户

前几年,一些老人买墓地成风,杨大爷却丝毫没有买墓地的意思,人们问他为什么不买,他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化成灰,一把灰还要去占什么地,我对身后事早作了安排,逝世后不发讣告,不进殡仪馆,不告诉亲友,不接受礼金、礼物,不要给社会增添负担,不要给后人增加烦恼,不要给亲朋好友增加麻烦,12小时以内就火化,骨灰撒向江河、农田,或者深埋地下,不占耕地,而且已经写好交给了我的儿女们,你说我买墓地有什用。

有一天,王大爷突发脑溢血,人事不醒,送医院抢救虽脱了险,但还晕迷不醒,稍好了几天,病情又突然加重,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挽回他的生命,最终还是走了。儿女们根据他的遗嘱,从简料理了后事,把他的骨灰撒进了小溪,让他流入大海去安息。我问他的儿女们,你们老爷子,生前那么俭省,肯定存了不少的钱?他们对我说,我们已全部整理了他的遗物,他的银行卡上没有钱,也没有定期存单,只有一叠从全国各地寄来感谢他捐资肋学的信,我们数了一下有二十六封,有汇出的汇款收据一百多张,总计金额二十多万元,人们说我们老爷子古怪,这就是他最古怪的事实!

听了他的儿女这样说,联想到我对他的了解,我的心被他深深地感动了,他真是古怪得有板有眼,古怪得有水平,古怪得有风度,古怪得令人佩服,令人崇敬,人们为他编了一首打油诗:

古怪老头不简单,

一生都把好事干,

成败得失不计较

名利富贵看得淡,

两袖清风干革命,

一尘不染懒馋贪,

扶危济困做善事,

留下美德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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