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字体】【缩小字体】别样亲情2007年06月07日14:48

离开湾区的时候，Amber还不会说话，跑得虽然很快，却是趔趔趄趄像只笨鸭子。我们常常交流，不过就是亲亲抱抱，一起嬉闹。到北京后女儿偶有电话，说Amber已会说话，要她叫我，她常常“唔唔”两声后就带出一个“No”，大洋两岸，听到电流中传出的那个娇嫩的“No”，心里不免凄凉。

儿女小的时候，不在一起，到了他们的童年少年期，我又隔在大洋那边，终于盼来20年后的团聚，他们已经长大成熟了。我们的父子情也就冻结在淡淡漠漠中……没想到，我同孙辈又成这淡淡漠漠的延续；常常感叹，我与“家”或许只能是淡淡漠漠中人了。

上个月回来，Amber长高长大了，话也会说些，不仅会说，且常是中文、英文、希腊语并用，自然，所谓三种语言，不过是三种文本中孩子们常用的词语罢了。可对我却总是怯怯的，久了，虽也熟悉起来，我说什么她又常是那个“No”，我不能不悲凉地喃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没能陪她呵护她，等到的当然只能是陌生和疏远。

可也凑巧，看Amber的希腊保姆要做个小手术，时间大约要十天左右。女儿跟我商量，不知我能否带她几天？我自然乐得，可又不免惴惴――因为从没带过孩子，何况她又与我如此陌生！可天降时机，焉能错过！虽然心里没底，还是欣然受命。

未料，这个尚不足两岁的小生命竟是如此通达。清晨，妻、女儿、女婿陆续开车上班，未几，Amber醒了，瞟瞟眼睛刚要哭，见满室无人，只我一个站在她床前，立即止住欲吐的哭声，叫着:“爷爷……妈妈、爹爹……”我告诉她:“妈妈上班，爹爹上班，姥姥上班，今天，只有我跟你……”不知她是否能懂，可从她的回应看，似乎一切都懂，于是下床、洗脸、吃牛奶水果……我把电视拨到儿童节目，从七点半到十点多，她竟连续看了近三个小时，且边看边笑，喊着“爷爷，Baby……”、“爷爷，Chicks……”一下子跟我亲近起来，感觉这亲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温热。因之又想，即使孩子也有种本能的实用或曰退而求其次的。

记得曾看过一部前苏联的电影，战争使一对敌人退至一座荒岛，一座孤悬大海荒无人烟的孤岛。那姑娘握有子弹上膛的步枪，那青年赤手空拳。开始姑娘的敌我意识未褪，曾命令那青年听她发落；日日夜夜，潮起潮落，孤独与凄惶使姑娘终于扔下步枪，使这对你死我活的宿敌还原成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对人本意义上的男人和女人……“起舞弄清影”，“对影成三人”，酒后的李白耐不住寂寞，对自己的影子也亲近为伴了，这就是人性，无论洋人古人、成人孩子……

我弄不清Amber的实用性，也没有功利色彩，接着的几件事就让我的心澄明透亮起来；我们去散步，走到一家门前她贪恋起来，贪恋的是人家绿草坪中铺就的一块诨圆剔透的小鹅卵石。她拣起一只给我，自己又拣两只在手中摩挲。玩儿了一会儿，我告诉她这是人家的，Amber不拿。她居然恋恋地扔下，模仿着:“人家的，Amber不拿。”我不由抱起她，使劲在那小粉脸上亲了又亲，她也咯咯笑着又推又搂。

离我家不远有一处公园，女儿提醒说，闷了可以去公园玩玩，Amber很喜欢绿草地的。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我们去了，第一天上午，那里除一块被护栏圈起的供狗们活动休闲的绿草坪中有一群爱狗族遛狗外，其余大片草坪几乎空无一人，Amber开心地在草坪上跑着，叫着，我倏地瞥见一处儿童游戏场，我们跑去，荡了一会儿秋千，她却更喜欢滑梯。毕竟才一岁多，让她先在矮梯上滑，仅止两次就耐不住了，非要上高梯不可。怕她摔倒，要抱她上去，她却挣脱开说：“Amber自己……”我只好站在一旁提示着：Careful，Careful，她也边慢慢爬行，边念叨着Careful，终于爬上去，从高处疾速滑下，因为过高旋转，滑下时一路高喊，待到滑近沙坑，举起她，她放声大笑，喊着:“Again，Again……”

五、六个回合之后，额头上沁出一珠珠细碎的汗水，可兴犹未尽，还要爬竖直的旋梯。因想，在我家族的血统中，图新奇之心是有的，可最缺的就是冒险的魄力，这孩子怎么这般热衷冒险？或许是她父亲的遗传基因？其父Yon的祖先来自欧洲，他生在中东长在美国，都说西方人喜冒险图新奇，或许Amber的血脉里已经有这个基因在涌动。

以后再去，这游戏场里就总遇到一些小伙伴，那天除我们外，就有一位白人中年女士带着一位也是一岁多的小女孩，和一位南美洲肤色的女士带一位约三四岁的男孩。那女孩像是第一次去，怯怯的，不敢望高梯，滑矮梯也悚悚的。

见此，Amber就欲显身手，她先轻松地滑了两下，那女孩见此，在家长的鼓励下也怯怯上阵。成功激起了兴趣，于是，你一次我一次，俩人鱼贯滑下。我忽发奇想，让Amber牵那女孩的手，女孩乖乖地将手给她，女士见状拍手称赞，于是来了一个双滑。

这期间那男孩一直自逞英雄，在高梯上闪电般滑上滑下，他个子不高，与Amber比肩，但那老练成熟和勇敢就像比两女孩大许多。毕竟也是孩子，见两女孩双滑，他也凑上来，三人同滑仅一次，Amber就淡淡地告别这对伙伴，自己爬上高梯自得其乐去了，我紧跟在滑梯下看着她的表情，不知那小心眼儿里藏的是矜持是羞涩还是喜欢特立独行？

我对女儿说，给Amber做保姆，这钱太好挣了……女儿笑笑说:“要是从另一面想呢？”我即刻想到，从另一面想是应该感谢那个希腊女士的，是她教会了Amber不娇不躁不累人，且从幼年起就有独立思考和独立的生活能力，要是以我的方式教她，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摘自美国《侨报》；李硕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