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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褒禅山记》不堪作教学范文

【内容提要】

《游褒禅山记》不堪作教学范文

王安石是北宋中期政坛上举足轻重的大力神,遂使这篇平庸凌乱的小游记长期享尽不虞之誉。验诸本文,溢美之辞,并皆不实。“华”“花”之辨,谬妄无据;碑文“漫灭”而“其为文犹可识”,文理不通。叙事则入洞“不能十一”就废游而出,景无所见,心无所得,大写所谓愈深愈难愈奇,纯属妄发空论;王氏既有游之志、力、物而不果游,却侈言志、力、物三必备条件,是无的放矢。“三愈”“三事”都是人所共知的浅薄见识,而故作高深理论,掩盖失败原因,教训他人,以失为得,适足见其为文不诚。不诚无物,而必欲死装高深奇伟,故不断东拉西扯,思路凌乱。教材编写者不学不思而滥取妄赞,则其文其评与所倡言的“深思而慎取之”,正背道而驰;以此教人,只能误人,岂堪作“范文”取法?

关键词:

正与谬

事与理

情与伪

浅入浅出与深思慎取

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是篇即事生议的记游文,历来多为评论鉴赏家所叹美。中学语文教材虽屡经更改,文言文入选篇目变动较大,而荆公此文一向是在选之列,可见此文在中学语文教学界的地位之高、影响之大。一篇古文入选教材,自应情辞可观,事理可思,经得起推敲且耐得住咀嚼,方不负其为青少年启迪心智、涵养才性方面发挥其他学科所无的陶冶功能,这恰恰是语文教学不可取代的独特价值所在。正是教书育人的职业神圣感,时时督促自己对每篇课文不敢掉以轻心,授课之前,必反复讽咏,细心推究,深恐治学粗疏而教瞎范文,有负学生。结果发现,有的课文名气虽大而文理多病,实不堪作为范文选入中学语文教材。而编者或囿于历代传统选目之旧框框,或慑于现代文化风潮之新成见,不能深思慎取,望名滥选。评析鉴赏者更缺少自具只眼的学养与据实评论的文德,大凡入选之篇,似乎都是尽善尽美的典范,一味称颂,不遗余力,因而连一些本来显而易见、根本无法讲通的文病,也必百计为之强说曲饰。中学语文教师若以此类陈词滥美之言作为参照宝典,教学依据,其妨教误学之害即可想而知了。每念及此,心为之痛。谓予不信,请以王安石《游褒禅山记》为例,试作剖析,质诸不欺心、不误人的语文教育界同道。

这篇游记,叙议了二事:一是为褒禅山的本名“华山”正名纠谬,作者自以为是“深思慎取”的佳例;二则借自己偕兄弟等四人游华山洞半途而返的扫兴事发议,教导世人要达到“奇伟瑰怪”之境,必须具备意志、脚力、物资三个众所周知的条件。正山名与游山洞二事各不相谋,造成全篇事无中心,意无主旨,强合成篇,正如清代文论家刘熙载所指斥的“无一不文”。且所记之事实属庸常,记游笔墨了无精妙,本无新意可以兴感;将自己游洞“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就跑出来的失败之游,勉强引发作旅游需要有意志、脚力、物资的议论资本,终觉事理不相应,装腔而做势,这既是做文章之大忌,又丧其与读者平等对话的诚意。事之价值在其理,理之依据在于事,理与事一脱节,即使再正确,也难教人信服;事游离于理外,就发生是否值得一记与一读的疑问,而不仅仅是文之典范与否的问题。曾有善于学者云,读古书古文有三诀:第一步“以古为敌:……逐渐寻他缝隙,一有缝隙即便攻入,……读书方能入理。”第二步“以古为友:……把古人当如良友,相互切磋。”第三步“以古为徒:不妨把他人的书,拿来批阅……批评越多,知识自然越高,……”此实为读书有得的正确方法。本着《游褒禅山记》中王安石自己所提倡的“深思慎取”的治学态度,对此篇游记作一据实考查,依原文顺序,先辨山名之谁正谁谬,次观事理之为离为合,则此文有无选作教材的资格,即判然可晓。

一、不知“华”即“花”,妄生山名正谬之辨

王文的首段意在辨正山名,三句辩辞,竟有明显文理病句二,妄言独断者一。以下试就原文予以分析。

为辨山名,作者首句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判断道:“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山之“阳”不过说山朝南一面,这与华山之洞“名”有何必然联系?只有习惯于大言欺人的英雄,才敢全无逻辑又斩钉截铁地断言:“华山洞者……以其山之阳名之也。”高中语文教科书注释云:“南宋王象先《舆地纪胜》写作‘华阳洞’。看正文下句,应作华阳洞。”(按:今此洞仍名为“华阳洞”)据此可知作者连洞名都未弄清楚,就敢于指责他人“音谬”,这胆子也忒大了。此是一。下文紧接曰:“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既说“其文漫灭”——碑文笔划模糊字迹不存,又说“独其为文犹可识”,这叫什么话?“为文”是古代习用语,乃作文、写字之意,碑文既“漫灭”,则“独可识”的“为文”无论取“作文”还是“写字”之意皆不可通,明属无理“不辞”的病句。编注者无胆无识,不敢指瑕,只得含糊其词地将“其为文”增字曲说为“碑上残存的文字”。若然,则何不曰:“独‘花山’二字犹可辨”,语简而意明?原文“其为”二字又如何狡辩得过去?词义语法是天下人公认共守之物,不通就是不通!即使是身居宰辅的“中国十一世纪改革家”(列宁语),也难以尽掩天下人眼目!此是二。

在以上两个文理不通的病句之下,接着一句,王安石曰:“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据说是精意所在,“对我们今天的治学态度和精神,至今仍具有深刻的教育意义。”这里妄生的正谬辩解,《教师教学用书》的“补充注解”或许也觉得原文有语病,所以又代为作者弥缝:“王安石认为碑文上的‘花’是按照‘华’的古音而写的今字”。究竟从何得知王安石有此古音今写之意?“华实”之“华”分明是花朵果实之“花”的意思,同石碑残文的“花山”的“花”,全无分别,有何正谬可辨?蓄意标新立异,就需要训诂上的确凿依据,这是治学方法上谨严与否的大问题,为此本文不得不费辞辨析之。

首先,吹嘘此文者每提醒读者,通篇“按之俱是论学”。我们细按原文,不能不说王安石的治学论断是极不严谨的,其根据有四。首先,判定“今言”(即当时当地群众的习称)为“谬”而己说为“正”,所据止是仆碑残文这一孤证,实难以推翻公众相传的“今言”,另立己说(古有名从主人的原则)。此其一。词义需要组织在文句中才能完全确定,石碑全文既已漫灭不存,只有“花山”二字可识,又安知此词在上下文句中之使用意义为肯定为否定?此其二。再者碑文既已不存,则立碑年代不能明,又何从得知此碑残文必为此山取名之初读本音?此其三。更何况“华实”一语,无非“花朵果实”之义,“华实”之“华”,音义并同于“花”,“华”“花”之间根本不存在谁正谁谬之界,同音同义,何来正谬之辨!今王氏强生分别,斥人谬谓己正,自诩为“深思慎取”,适足以表明其狂妄独断,不学不慎之过。荆公与编者补注以为“华(huá)实”的“华”读阳平声

huá,其实完全不合秦汉典籍的古音义。试随手举数例以明本音正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有贲其实。”(《诗·桃夭》)仲春“桃李华”(《吕览·仲春》);“仲春之月……桃始华”(《礼记·月令》);“彼采其华,我收其实”(《后汉书卷五二·崔骃传》);“夫华离蒂而萎,条去干而枯”(《后汉书卷六十·蔡邕〈释诲〉》)。“春华秋实”,“春花秋月”至今常用。凡此“华实”之“华”就是“花”,从来无人指为“盖音谬也”。字义语音乃天下同认公用之物,“拗相公”有什么权利以一己特制音意为独是,斥天下公器为大谬邪?!果如教材补注者所曲饰,说荆公本意之“华”指“华丽”,读为阳平声,那么与“华”丽相对的是质“朴”而非果“实”,文中该用“华朴”之“华”,方见确切。游记误用“华实”则明为遣辞不当、文理不通的语病,今人何必挖空心思为尊者讳!

实际上,中国古籍中花果草木的物名虽多,从先秦至汉魏的全部典籍中都只有“华”字而未见“花”,所以《经籍纂诂》与《说文》俱未收“花”字(按:《说文解字注·检字》页六下与页二七四虽有“花”,经查检,实无此字)。“花”字始于中古,就浏览所及,始见于晋人诗赋。《说文段注》云:“华……,俗作花,其字起于北朝”。王氏果若尝深思,固当知:此山之在世必早于有“花”字之北朝,当地居民必有以名之,其名只能是“华山”而非后世始出之“花山”;谬读的岂非正是洋洋自得的王氏自己!至于中古后文字急剧孳乳,字音分化,“华”又读为阳平,专作“华丽”解。“华朴”之“华”的音义,与古代读阴平训“花”的“华实”之“华”,二者有什么派生关联?无事繁琐引述,只看《说文段注》便可了然:“古‘光华’字与‘花实’字同义同音。‘葩’之训‘华’者,草木花也,亦华丽也。草木花最丽,故凡物盛丽皆曰‘华’。”简言之,“华”为初文本字,“花”则后起俗字,音义无二;与质朴为对文的“华”而训华丽,,变调读为阳平,其音义乃是从名词“华(花)”中引申分化而出。中国古人早以光华而高大命山,如“载华岳而不重”之类,俯拾即是。王安石一见不知何时刻碑的“花山”二字残文,尚不知其在文中何所取义,当即以酷吏武断、不容商量的口气宣判:民众世代相沿的名称“谬也”;至篇末又再次自吹为“学者深思慎取”的范例,实在看不出“思深”在哪里,“慎取”又从何说起?!编者必欲选此文来教人为学慎思的目的,完全落空;如用作思不深、取不慎、一意主观独断的前人教训,庶几近之耳。

二、说理牵强,以失败之游作训人资本

本文主体是记游,前面分析的给山名正音辩谬不过余事。如果记游精彩,议论新警,仍不失为大醇小疵之佳篇,无伤其传诵价值。可惜王安石不善记游,或不屑于叙实情,只有大发高论的兴趣。只凭自逞学问、教训人世的性格冲动左右记游笔墨,以至记事过于粗疏单薄而议论延伸过远、铺张过盛,事与理不能相应相称。加以此公自视高才而“动笔如飞,若不经意”的才子习性(《宋史·本传》),则全篇内容漫无中心、东拉西扯,行文凌乱,也就势不可免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中国著名的山水游记不少,随便取几篇一比读,当知此言不诬。

先看游山记叙部分,这应该是全部议论的事实根据。只有写活写足游山的事实,使读者身临其境,后面的议论才能水到渠成地触发而出。道理必须有生动贴切的事实作基础,才有无可辩驳的说服力与可信性,所以中国古代的史学、文学、乃至哲学之作,都极重视先摆明事实,后概括道理。王安石此文名曰游山,实写游洞,中间一段即记叙此游,篇幅不能算少(与后面议论大体相等),而记叙游观所见却绝少:开始说前后洞的几句,事在入洞之先,是不必身游,只听介绍也可知的;后面“有怠而欲出者……遂与之俱出”已是废然而返,只能算游余的扫尾笔墨。认真说,这些都不能当作身历洞景、正面记游的主体文字。全文真记身游的不过一句:“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山洞深者,愈深入愈难行,景与洞外益殊,这是任何进过山洞的人都知道、甚至不曾游山都能想见,倒是愈深入愈易行而与洞外无异,才足称奇,值得一说。自视志高千古、才大盖世的介甫先生,却拿这点人所共知的常识当作此游的发现,为文记之,以炫示天下!而“难”之状,“奇”之景,却一字写不出,只给人一个不说也知道的抽象概念,读不读并无所新感受,是虽不作不读可也,此记有何可“范”之处!瞎吹者谓“深人无浅语”,然而苏东坡指出古有“以艰深文浅陋”者,鲁迅先生亦有言:名人说的话不一定都是名言!前人已指出:“深”“难”“奇”三字,“公之学与文得失并见于此”。而今的教材编者却知得不知失,把这一大实话赞为“异常简括”是“递进式的因果关系”。不思文学要是“简”掉任何生动形象,全概“括”成因果逻辑的概念,天下还要文学干什么?迷信王安石其人,把他的浅薄意思也百计说成深刻无比,不论对提高鉴赏力与培养素质,都有害无益。

其实,记游的主要文字根本不在叙深入洞景,乃是在记此游浅入即出之败兴:“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连他人的十分之一都不曾到,就随“怠而欲出者”俱出。实在说,此洞尚未真游过!景亦无所见,事亦无可记,介甫也无从瞎编,如实交代道:“方是时,余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纯属失败之游,责任全在自己,无可推诿!常人处此,是不会作游记示人的,因本无游观可记、心得可言;要作也只能《记悔》《记愧》而非记游。

荆公可是坚毅非常之人,一生耽于“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无论仕途出处之择、敛财治民之术、《诗》《书》《周礼》之训释、文字音义的说法、诗文篇章之命意,乃至懒洗脸、不更衣、须生虱等习性癖好,时时处处都精心自构了一副“奇伟高古”的形象。中国有过伟大的古文明,容易崇古贱今。而荆公执政时教育神宗帝:“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唐)太宗哉?”连唐太宗都不值一学,要学就学尧舜,真是古得没法更古了;且此事“至易而不难!”其志大得没法更大了,连孔圣人也不敢道此。志高趣远之至,崇古的读书人于是拜倒脚下矣。荆公一生以奇论辨博独反流俗,而俗人都好奇,愈奇愈迷,且名动天下的大名人越是鄙斥流俗,俗人就越想以狂热的膜拜表明自己已非俗不可耐之流。从心理看,神宗皇帝也不出古文化熏陶与好闻奇辩的俗流,所以荆公一怒,神宗就心怯。人臣享此威风,何愁文章不享盛名!率尔而为、了无新意的小文,评论家亦惊为“虽浅犹深”矣。反复强调“深人无浅语”,正透露出一消息:此文之传世并非因文的质量,乃以其人的显赫声名。荆公生前身后一直以志高、才大、思深、学博出大名,这篇小游记即已突出地强调“深”“难”“奇”,古今评论者也多少看出“文如其人”这一点。只是其人究竟如何?现如今已很少去翻读史料,哪怕是《宋史》本传。教者学者只记住几顶“政治改革家、文学家”的空头衔,是不足以知人论文的。

看过叙事,就可以按“课文练习(一)”分析此文是否“在记游的基础上说理,记叙和议论紧密结合”?按常理,火尚明、力尚足,入洞不到十之一,就莫名其妙地出洞罢游,这种事,除了自责,实无话可说。介甫可是非常人之比,他深于心计,懂得百事“择术为先”(帝问治世何先,荆公对曰:“择术为先”)。有术,则无话可说亦有文可做,而且能化凡为奇、变浅若深,以失为得,语无逻辑也貌似文有曲折……术之妙用无穷。故有术总是胜过有道,此国人所习知者也。中段貌似叙事,其实以辩议为骨干。例如此游所入未及十一,至浅也,而反复铺排推论:“问其深,则好游者不能穷也。”“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者又加少矣。”“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反复强化“深”,则自己“浅入浅出”的真相被障蔽,“深入”的错觉已在读者脑中印成,此笔墨障眼之术也。作者是个立志矫俗变世之士,对此次废游的关键原因,始终闪烁其辞,以至后文议论的诚伪,都无从辨识。文中说是“悔其随”,不记游洞却用许多笔墨写“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等情事以分散读者的注意力。则咎在他人,而非悔恨自己,其悔不诚。正是“始终不肯认错之意,溢于言表。”而《教学用书》编者,却傻乎乎地说什么“突出‘悔’字,为下文借事说理作依据。”且那时所谓“火”无非手持大把松明,是“且尽”还是“尚足以明”?举目可知,怎会误信而随?作者是三十四岁的人了,怎么会如幼儿尾随大人似的“遂与之俱出”?即使悔随,再议论也不出韩文公“行成于思,毁于随”,还能有什么更高明的“记游基础上的说理”可发?

这又是常人之理,介甫不然,史称“安石议论高奇,能以辨博济其说”。观其行事可知,所谓“以辨博济其说”者,实即以自己的错误与失败辩说成对方罪责。试看从叙事之末句“余亦悔”,转到议论段的首句:“于是余有叹焉”,就可领教出王安石如何以失败之游反作“余之所得”的本钱之“辨博术”。作者撇开“悔”字不去深思自咎,却突如其来(《教学用书》却胡说“自然转入”)地叹起古人来了:“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思之深而无不在也。”时则从今溯古,地则由天及地,其事虽肤浅而所叹高大矣。下句却又放开古人,接以地夷近则游者众、险远则至者少一句,这本是妇孺皆知的废话,依据“深人无浅语”的思维定势,则又似概括出普遍真理矣。再将“险以远则至者少”的七字敷衍成二十三字:“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所罕至焉。”增字不增义,又恍若思致奇丽矣。近众远少二句议论虽与“古之观天地”不接,更和自己游“不能十一”而出之事无关,总算靠同义反复而语意连贯,“非有志不能至”的结论,也还顺理成章。“教学用书”力言:处处照应上段叙事,突出“有志”为中心,却是不实之赞。上段叙事根本回避自己有志无志,何处有过照应?这里首出非“志”不能,紧接“有志矣”,又立即叉开言“然力不足”亦不能,再又叉到“而无物”亦不能,步步节外生枝,何得谓“突出中心”?至于“志”“力”“物”,更被编者吹嘘得天花乱坠,三事分立并列而谓:“阐明其间的内在联系”“揭示辨证关系”“从事物的规律性归结到人的主观能动性”“逻辑十分严密”……竟连颂扬经典哲学的动听赞词都贴上了!其实略一思考就明白:游山洞先要有意(《说文》:“志,意也”),次则身体许可,再带上必备之物这点经验,游人尽知,不游也懂,何须搬弄高深哲学?与游不游褒禅山又有什么要紧关联?且王安石与四人既有意游山矣,力又足、火尚明,是志、力、物三者俱足,“规律性、能动性”皆备,竟出而废游。此游的事实是检验“志、力、物论”诚伪的唯一标准,废游岂非“规律”破产、“能动”未动,“必要条件”实未必然也,胡吹些啥?此游成败与有无“志、力、物”无干,议与事脱节;大书三字为了故作深思状,全属无的放矢;三字非深游亲得,纯系面壁想当然而出,乃不争的事实。这等与事无据、把常识装扮为真理的议论,无助启迪读者,作者本无实感,虽不发可也。

在罗列了“志力物”这点旅游常识须知后,王安石公布“余之所得”了,据《教学用书》说:“是记游内容在思想认识上的理性概括和深化”,有“特定的思想意义。”即文中以下二句:“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这一句很莫名其妙,力能至险远、观奇伟,反倒可讥可悔邪?与全文立意大反,语无逻辑,也算“理性概括”?课文为之注云:“然力足以至焉”“下面省去‘而不至’之类话。”已见上文者下文可省,情理自明者可略,修饰语可以简约;要是连否定辞意也可省为肯定、或者去肯定辞能作否定句,则天下文章如何读?粗疏失语,文理不通至此,还好意思吹捧为“语言精要得当,以至文章难以增删改换”!教材之蒙骗学生,亦甚矣。下句“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按:“而不能至者”五字正当改换在上句“至焉”之后方宜。不可省而省,可省不省,“精当”云乎哉),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这是假定句——要是“尽吾志”的话,则如何如何。这恰恰表明议论不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而是在反事实!这也正是“安石议论高奇,能以辨博济其说”的真正法宝!画鬼容易画人难,君子耻言过其行,故没那么多奇谈高论可发;一旦言不顾行,议论不受事实检验,任凭假设随意推论,即使成天“高奇”,有何难哉!又如前面叙事一字未提及“人讥”,名曰“悔随”实“咎其欲出者”,至此却大书特书“于人为可讥,于己为有悔。”倒像挺委屈似的,此皆言不顾行,议不由衷,死不认错之作风也。青少年一代,最好别学这一套。

至若篇末重提仆碑,手法与废游而叹古人观天地一样,此则借碑文而“悲夫古书之不存”,似乎学问陡然博大了。其实古书纵然只字片纸尽存,又能怎样?许慎《说文解字》与经传汉唐古训虽在,然而不禁“坡者,土之皮也”之类蔑弃古书古义的王氏《字说》与《三经新义》,有帝王撑腰,荆公不是照样可以将私臆胡说颁行天下,钦定为科举取士的标准解读吗?古书无能而权势万能,才是古书真可悲处!然而权势不可能完全禁锢天下人之思考,故王安石又说对了:“此学者不可以不深思慎取之也。”

王安石之才学自然有其卓异于人处,诗文也有佳作。然而其才性偏固之失异常突出,作为一意孤行、师心自任之士,一旦权倾天下,即以一己之学强加天下,残酷锄灭异己,连皇帝都怕他三分。文如其人,故文章有专横独断习气,是毫不奇怪的。令人惊讶的是,震于荆公仰仗皇帝全力维持的威名,与王氏新学为神宗后二百年赵宋昏君奸相一贯强制推行的权势,不独旧评有人吹嘘此《记》“在王集中第一”,而且至今仍旧只见虚辞滥美的所谓欣赏不断发表,而罕见对如此明显的文理不通之病作实事求是的批评,岂非怪欤?联想起当代评论界对与王安石同朝的苏轼诗文却有数不清的“积极与消极”“进步与保守”的苛细批评辩讼,独对王安石诗文几乎只有颂美而无如实分析,二者对照,评论界分明有种不言而喻的思维定势:只要其人主张“变法”“维新”是法家,则其文章不必读,内容必正确无误,艺术自优秀非凡,所谓“鉴赏”实无鉴别,只有妄赏,一门心思变着法儿挑好听的说就是!连“深思慎取”这一为人治学的金玉良言,也可以变成不思滥取者的口头禅,实在可悲!大中学校的文学教育,对一代青少年的素质影响至大,这已经成为社会共识。可惜只知采取各种手段、耗尽师生全部时间精力在课文上,而不注意认真检验所选课文有无真正典范价值,却远未引起世人重视,更无措施让师生讨论教材本身的是非优劣,则不能不说是中国语文教育改革的重要缺憾与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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